深夜,暴雨如注。
雨点密集地砸在瓦片上、院子里,噼啪作响,前些日子断断续续的雨,让村边那条小河的水位已经涨了不少,隐隐有漫上田埂的趋势,村里人都说,怕是起了些小洪。
温崇和他的女朋友江以宁,自然没法在这样的天气连夜离开。
季靳白家虽然简陋,但好在还有一间堆放杂物、勉强能收拾出来的小房间。
温崇没说什么,只是对季靳白微微颔首道了谢,江以宁也柔声道了句“打扰了”,两人便提着简单的行李住了进去。
栾芙一个人躺在二楼的木板床上。
窗外的雨下得惊天动地,窗内的雨,也下得悄无声息。
她把整个人都缩进了薄薄的被子里,只露出一双眼睛,失神地望着窗外黑漆漆的夜色。
脑子里乱糟糟的,全是温崇手腕上那串佛珠,移到了另一个女人腕上的画面。
温崇哥哥……
从小到大,他就像一道温暖又耀眼的光,照在她被父母忙碌忽略的童年和少女时代。
她记得,小时候参加世家宴会,高跟鞋磨破了细嫩的脚后跟,疼得她躲在休息室偷偷掉眼泪。
是温崇第一个找来,半蹲在她面前,毫不介意地用自己昂贵的西装袖口帕,小心翼翼垫在她伤口下,给她贴上创可贴,末了变戏法似的从口袋里摸出一颗她最爱的巧克力,温声哄她:“芙芙不哭,吃颗糖就不疼了。”
每次贵族学校举办需要家长参与的慈善拍卖或亲子活动,爸妈十有八九因全球飞行的生意缺席。
都是温崇,以“兄长”的身份从容到场。
他穿着剪裁合体的手工西装,气度矜贵地坐在一众富豪家长之间,游刃有余地举牌竞拍,为她的班级赢得荣誉。
他只会轻轻拍拍她的肩,温言道:“芙芙已经很棒了,哥哥看到了。”
她十五岁生日那年,爸妈因为一个重要的跨国项目双双缺席。
她一个人在巨大的别墅里,对着昂贵的蛋糕和礼物掉眼泪。
是温崇,连夜从国外飞回来,风尘仆仆地出现在她面前,手里捧着一束她随口提过的、很难买到的厄瓜多尔玫瑰,笑着说:“我们的小公主,生日快乐。”
他记得她所有的小喜好,会在她不开心时变着法儿逗她笑,会在她闯祸时不动声色地帮她善后,会在她迷茫时给出最中肯的建议。
他对她,几乎是有求必应,宠溺得毫无原则。
世家圈子里的人都说,温家少爷把栾家那位小公主捧在手心里疼。
连她自己,也曾在无数个被温崇细心呵护的瞬间,偷偷幻想过,这份独一无二的温柔,是不是也藏着一点点……不一样的情愫。
她甚至觉得,那串被赋予特殊意义的佛珠,总有一天,会由温崇亲手,郑重地戴到她的手腕上。
可是……
不知不觉间栾芙已经留了一床的眼泪,眼睛都哭红了,可又不敢出声。
这种感觉,比她初来这破旧村子还难过。
偏偏这时,外头,隔着雨幕,又隐隐约约传来了那令人作呕的的撞击声,还有女人压抑不住的、拔高的呻吟。
又是那间老碾房!下雨天也不消停!
栾芙又气又恼,一股无名火涌上来。
她摸过手机,刚准备给许音发信息——讨厌的乡下,烦人的季靳白,还有……还有温崇哥哥带来的、那个戴着佛珠的江以宁。
可没等她解锁屏幕,另一道更近的声音,穿透薄薄的墙壁,断断续续地飘了过来。
是从隔壁……那个临时收拾出来的小房间传来的。
乡下的房子隔音差得厉害,更不用说一间房子里了。
雨声很大,却盖不住那细微的、带着压抑的喘息声。
是女人的声音,柔媚,婉转,像是在承受着什么,偶尔夹杂着一两声极轻的、几乎听不清的嘤咛。
“……崇……慢点……”
是江以宁的声音。
尽管模糊,尽管隔着墙和雨声,栾芙还是一下子就听了出来。
温崇没有和她细说和江以宁的故事,或许还是把她当作小孩,但吃饭时,江以宁似乎不太会用乡下的土灶烧出来的硬米饭,温崇会不动声色地把自己碗里软一些的饭拨给她。
江以宁小声说“谢谢崇哥”,温崇便会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。
细节骗不了人。
那些下意识的亲昵动作,像慢镜头一样在她眼前回放。
而江以宁……栾芙不得不承认,她长得是好看的,清纯温婉,是长辈们会喜欢的那种长相。
可再好看,也掩盖不了她身上那股……和这个豪华圈格格不入的小家子气。
那个轻奢品牌的包,背在她身上,总让人觉得像是偷背了别人的东西,透着股不协调的局促。
还有……她居然有亲戚就在这个村子里?
可现实的声音又打破了她的思绪。
耳边是男人低沉模糊的回应,听不清说什么,但那种语调……
手机从骤然失力的手中滑落,“啪”地一声,掉在了冰冷的水泥地上。
屏幕亮了一下,又迅速暗下去。
栾芙受不了了。一秒钟都听不下去了。
眼泪流了又干,干了又流,脸上绷得发紧,心里头却空落落的,又胀得发疼。
掀开被子,凉风一灌,她赤着脚就跳下了床。
木板地冰凉,她匆匆忙忙找了拖鞋就想逃。
最好是找点冷水,狠狠泼在自己脸上,让那嗡嗡作响的脑子清醒一点。
楼下黑漆漆的,只有灶间旁边的浴室透出一点昏黄的光。
有人。
栾芙脚步顿了顿,但胸腔里那股无处发泄的憋闷和委屈推着她往前走。
她吸了吸鼻子,胡乱抹了把脸上的泪痕,也没多想,直接就拉开了厕所那扇没锁严实的木门——
“吱呀——”
暖黄的光线涌出来,带着湿漉漉的水汽。
季靳白正背对着门口,弯着腰,在一个大红塑料盆前洗衣服。
他大概刚冲过澡,换了一件干净的旧背心,湿漉漉的黑发还在往下滴水,顺着紧实的后颈线条滑进衣领。
听到动静,他动作一顿,转过头来。
四目相对。
栾芙穿着那套领口有些松垮的淡粉色睡衣,裙摆只到膝盖上面一点。
一张小脸哭得惨兮兮的,眼眶和鼻尖都是红的,嘴唇微微张着,似乎想说什么,又因为哽咽而发不出声音。
“怎么了?”季靳白的声音有点哑。
可栾芙的视线,突然迟钝地顺着他的动作,落到了他手里——
他那双骨节分明、因为沾了水和肥皂泡沫而显得有些湿亮的手里,正攥着一件……小小的、淡紫色的、蕾丝边的……
她的内裤!
“你、你你你——!”她指着季靳白手里的东西,声音都劈了叉,“季靳白!你拿我、拿我……那个干什么?!”
季靳白转过身,手里还攥着那湿漉漉、滑溜溜的一小团。
他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太大变化,只是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,像是觉得她这大惊小怪的样子有点……莫名其妙。
“不是你,”他开口,声音平平,“之前自己说的么。”
“要我洗。”
“……啊?”栾芙脑子还是懵的,眼泪都忘了流。
“你说,”季靳白顿了顿,似乎回忆了一下,“内裤……还有别的贴身衣服,你不会洗。带了很多条,但放久了不干净,让我……帮你洗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