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9章 王城·烟云楼·茶围

武戍上了二楼,走过长廊来到尽头敞开着的庭室前。庭室没有门,只有珠帘垂阻着。

旁边站着两个小厮,拦住武戍道:“请问您是要找云烟姑娘么?里面已经客满了!”

云烟姑娘就是这烟云楼里的女老板,这烟云楼就是以她的名字反向命名的。她即是这里的老板、也是这里的头牌,卖艺不卖身。

武戍推开小厮,撩起珠帘走进去。

里面果真如小厮所说,坐满了人,都是清一色的书生,不曾想那陈斯文也在其中。

他伤还没好,脸上缠着绷带,坐在云烟姑娘的左侧。看到武戍来了,他吓得一惊。

裴云烟手拿宫扇、身着罗裙羽衣裳端姿坐于阁台上。

她背依屏风,案前放着花茶和香熏炉,左右两排坐着文渊阁的白衣书生,猛一看像是女王陛下坐朝会似的,范气十足。

她朱唇琼鼻,柳眉似叶,清柔的面容本来是风彩无限的,但见武戍突然闯进来,立马就止住了笑谈,显得有些不悦,既款款道:“武卫长多次前来都未能入围,何必这般执着呢?妾身这里已无位置,你还是下次再来吧。”

话语听着柔美,却是驳面子的话。

兴许是受了凌玉若的影响,武戍打心底里就喜欢这样式的。见这里确实没位置了,索性盘腿坐在脚下的地板上,唤道:“上茶。”

陈斯文不自在了,起身便想离去。

“陈文士,你不必惊慌。”

裴云烟抬手示意陈斯文坐下,而后唤来身侧侍女无奈道:“去给武卫长上茶吧。”

“是,小姐。”

侍女答应道。很快就搬来一张轻案放在武戍面前,接着又给他泡了一杯简易花茶。

武戍端起花茶品了一口,味道还不错,就是没有酒味儿,随即放下茶杯,说道:“开始吧,云烟姑娘,今日我可是存了一肚子的墨水来找你打茶围的,你可别怠慢了我啊!”

文渊阁的书生皆露出鄙夷之色,什么叫打茶围?

所谓的打茶围只不过是云烟姑娘婉拒粗人的手段罢了,并不是说非得打茶围才能入得上宾,就好比这些文渊阁的书生们,他们来这里就没有打过茶围。

武戍一直被蒙在鼓里,所以上来就说要打茶围,难免会被人笑话。

“那好,我出上句,诸位对下句。”

裴云烟也只好按规矩办事了,她手执宫扇抵住下巴,面色沉静地思考了片刻,缓缓道:“江南烟雨朦胧中,诸位请出下联吧。”

陈斯文不假思索地端起茶杯,喝了一口,抢答道:“孤漠风沙狂浪里。”说完,重重地将茶杯放在桌案上,傲气地看向武戍。

武戍被陈斯文的气势吓得一怔,没想到这书生挺有骨气的,被自己揍了那么多次还没有屈服,竟还敢用那种挑衅的眼神看自己?

不过说实在的,这书生屁本事没有,嘴上功夫倒是了得,不但能出口成章,而且诗句前后对照工整,除了描述景色外,还隐隐透着粗狂和豪放,更是在当今天下大势中,表达出了家国情怀。

武戍挠了挠头,有被难住了。

其他书生都默不作声,相继把目光投向武戍,或许他们也能对出妙句,但更愿意看武戍吃瘪,因为这是陈斯文向对手发起的战门。

“好、好一个江南与孤漠……”

裴云烟出言表示赞许,起身走到陈斯文面前,亲自为他添茶,以示对他诗句的认可,接着评解道:“想我朝建立之初,与那西辽国频生战乱,现如今我江南依旧在,而他西辽国却已淹没在了孤漠风沙中,不可谓不快乎?”

众书生纷纷点头,他们虽为一介书儒,但都抱有家国情怀,当年西辽被金所灭后,本朝百姓就曾举国欢庆,真可谓痛哉快哉啊!

结果显而易见,陈斯文入围了。

裴云烟扫视了一众嘉宾后,缓缓道:“若是诸位没有人再能对出佳句,那妾身今晚就与陈文士促膝长谈了,各位就请回去吧。”

“慢着!”

武戍站起身子,思索了好一会儿,才开始作诗道:“北国风雪今犹在,怎么样?”

说完,武戍自信地捋了捋下巴。

按理说,武戍这个年纪已经有胡子了,可都被凌玉若给刮了去,导致他现在的作态给人感觉很臭屁。

不过…这不是主要的,主要是武戍作的诗,说它对照工整吧,有些牵强;说不工整吧,也带点那意思,勉强还算凑合。

如果说陈斯文的诗是应景、应情和应词,然却不应时,因为辽国已经是过去式了。

而如今,北域都被风雪覆盖着,南朝国面临的是金国和蒙古帝国两大威胁,即便武戍的诗句比不上陈斯文,但却占了应景、应情和应时。

陈斯文一看这架势,心里不免暗暗叫苦,看来这武戍也是要入围了,他不想和武戍待一块,于是赶忙起身向裴云烟躬辞道:“云烟姑娘,在下才疏学浅,心悦诚服,刚好今晚家中有事,不能与姑娘畅谈了,容在下告退。”

说罢,他便要转身离去。

“陈文士且慢!”

裴云烟叫住陈斯文,她知道陈斯文和武戍之间存在着恩怨事由,既然两人撞在一起,也许是缘分使然,转而对着众人说道:“想必今日茶围大家都有目共睹,能对出佳句者,唯有陈文士和武卫长二人,诸位就请回吧。”

众书生们很想再多待一会儿,但也知道这里已经没有自己什么事了,纷纷起身离去。

阁楼里只剩下三人了。

裴云烟挥退左右侍女,重新回到原位,并示意武戍和陈斯文坐下。

武戍见这里的人都空了,也就很自然地坐到裴云烟左侧的位置,陈斯文比较害怕武戍,本来是想走的,但裴云烟既然要他留下,那自然有让他留下的道理,他也就没再多说什么,规规矩矩坐到了右边。

“武卫长,凌夫人近来还好么?”

裴云烟面色冷柔,动作优雅地打着花茶,看似不经意的问候,却让两人都吃了一惊。

武戍看向裴云烟,见她侧耳垂目颇具风雅之貌,专注地打着花茶也并未看自己,不禁疑惑她是怎么窥破自己有心事的?

虽然这是个好话头,不过有陈斯文在场,就不能明讲了,因为这是心底里的柔软,柔软是不能见光的。

“嗯,好得很!”武戍谎称道。

陈斯文不乐意了,立刻纠正道:“凌玉若乃当朝文渊阁学士,即便到别家府中做客卿先生,也不可用夫人称谓,此乃失礼也。”

裴云烟没有反驳陈斯文的话,把刚刚打好的两杯花茶分别推给武戍和陈斯文,借由杯中描绘的山河图,缓缓道:“小女子起初生在将门之家,年幼时曾在汴梁城见过玉若姐姐,那时候我就特别羡慕她、也特别喜欢她。”

“嗯…你喜欢她?”

武戍和陈斯文露出微惊的表情,武戍更是捏了一把汗,莫非这裴云烟有百合之癖?

“不要误会…”

“不是你们想象中的那种喜欢。”

裴云烟接着说道:“我之所以喜欢她,是因为我父亲总让我练武,我不喜欢练武,我喜欢读书习文,而凌玉若满足了我的向往。”

“啊,你竟会武功?”

武戍吃惊道,先前居然没有看出来。

裴云烟没有深究这个话题,继续道:“后来金人兵临城下,我父亲战败做了叛徒,而我则作为罪人家眷贬入贱籍,跟随着朝廷南迁至此,虽是做了这烟云楼的生意,可再也没有和凌玉若有过交集了,所以我才故有一问。”

听到这里,陈斯文算是明白了。

裴云烟绕了这么大一圈,无非是想讲明一个道理:她刚才所说的喜欢,其实也是一种喜欢,这世上所有的喜欢,在某种程度上说,是相融的。

裴云烟喜欢读书习文,父亲却偏偏教她习武,她扭曲的爱好在凌玉若那里得到了呼应,因此她羡慕凌玉若、也喜欢凌玉若。

相应的,当初武戍追求凌玉若,倒不如说是凌玉若看上了武戍,看上了他的豪爽、看上了他的安全感。

如此说来,凌玉若在圣心书堂里被三姐妹欺负的回忆,并不都是愉快的。

陈斯文端起茶杯一饮而尽,他终于懂得凌玉若为什么喜欢的不是他了,因为从某种程度上说,他和凌玉若是同样的人,他身上没有凌玉若所缺失的东西,甚至说他和凌玉若所缺失的是同样的东西。

想到这里,陈斯文把目光投向武戍,眼神里的不怠也逐渐变成了向往。

武戍低头看着茶水里的山河图,静静品听着裴云烟诉说她的过往,没有察觉陈斯文那近乎暧昧的眼神。

而对于裴云烟刚才说的话,绕了那么一大圈,他自然是听不明白的,他现在所想的是,裴云烟经历那么悲惨,那她的武功一定很厉害吧,要不抽空找她切磋一下?

裴云烟见两人神色各异,知道陈斯文听明白了,武戍还在云雾里走戏。

这不要紧,只要一个人的心结打开了,那就有化解两人恩怨的可能,说道:“小女子听闻陈文士身上的伤是武卫长所为,可有其事?”说着看向武戍。

武戍被裴云烟的这句话从云雾里拽了出来,抬头看向对面坐着的陈斯文,见他正用奇怪的眼神看自己,不由浑身起鸡皮疙瘩,随即撇了撇嘴,道:“昂…是啊,怎么滴?”

裴云烟听武戍这般语气,知道他是个榆木疙瘩,以他为突破口是没有希望的,转而看向陈斯文道:“陈文士,你可有话要说?”

陈斯文好歹是文渊阁学士,自然明白裴云烟的用意。

他沉了沉心,提起瓷壶给自己续满一杯茶,然后隔着桌案跪正身子,对着武戍郑重道:“武卫长,往日都是小弟的错,是小弟错生了执念,追求本不该属于自己的东西,小弟给你赔不是了,请你饮了这杯茶吧!”

“你…你这是做甚?”

武戍被陈斯文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搞不明白了,而见对方态度这么诚恳,一时竟把心底里的柔软给激了出来,往日的仇怨也在这一刻烟消云散,连忙起身过去将他搀扶起来,激动道:“好乖乖,哥打疼你了没?哥给你赔不是了,都是哥的错,哥现在就给你疗伤!”

“哥,不用了,女王陛下已叫御医给小弟诊断过了。开了药、不日就会痊愈的。”

“那怎么能行?哥打的你,哥就要负责,且说那御医开的药再好,没个三五日也康复不了,哥用内力给你疗伤,很快就会好的。”

武戍不容陈斯文拒绝,接过他手中的茶杯放到桌上,并催促他坐好,随即绕到他身后,伸手抵在他的背上,开始用真为他气疗伤,同时还用言语安慰道:“记住,以后你就是哥的兄弟了,谁要是欺负你,就来找哥,哥定去给你撑腰…莫要怕,哥可是很厉害得呐!”

“谢谢哥,哥真是太好了。”

陈斯文感动坏了,眼泪都快流出来了,他感觉这一刻太暖心了,他从小就是独生子,爹娘又是没本事、怕惹事的人。

他受了欺负也没人帮他撑腰,现在认了武戍这个好大哥,就像找到了真正的亲人一般,以后走大街上也不怕被人打了,腰杆子也直起来了,太美了。

裴云烟看着两人彼此感动的场景,她自己倒没太多感触,反而因为武戍在给陈斯文疗伤期间,周身隐隐环绕着淡青色气旋。

她的娇容不由变得极为惊色。

如果没有猜错:那淡青色的气旋应是传说中天心决才会有的特性!

她依稀记得白莲教母曾说过,天心决和圣心决乃当世两大神功,圣心决在五代十国时期就断了传承,至今下落不明;而天心决在赵匡胤时期传到了张道仙手里,莫非这武戍是张道仙的真传弟子?

可细细推算下来,就算张道仙现在还活着也逾百岁高龄了,武戍才二十岁出头,那他到底是其徒弟?

还是徒孙呢?

时间一点点推移。武戍运功完毕,收势问道:“兄弟,感觉怎么样?好些了么?”

“好些了,感觉体内充满活力。”

陈斯文解开绷带,抚摸着自己的脸,感觉不疼了,诚是比以前又帅了。可就在他满心欢喜的时候,胯间的鸡巴竟也翘起了老高。

不过这不怪他,全因他身子太虚,驾驭不了天心诀内力,故才会有这般身体反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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