街市上,衣彩斑斓,行人络绎不绝。
春虎还站在原地等着,满脸愁容的他不知该找谁倾诉,当看到狗儿从药材铺里哭着跑出来时,他拧着的心情才稍微舒缓了些,于是赶紧迎上前去问道:“狗儿哥,你怎么了?”
没等狗儿回话,武戍也追了出来。
“臭小子,你跑什么啊?”
狗儿甩着小肩膀,气呼呼道:“哼,你对我的事根本就不上心,你不舍得花钱,还拿豆腐去提亲,这事能成么,害我白白丢人!”
“臭小子,你懂什么是丢人啊?”
武戍手里提着纸包豆腐不舍得扔,追到狗儿跟前时,见他眼眶里还流着泪水,很委屈的样子,不忍再训斥他,话锋一转,道:“臭小子,爷也有难处,这次算爷欠你的行不?”
说着,从兜里摸出二两银子递给他。
又道:“小子,这银子你拿去花吧,回去可别告诉夫人喔。夫人要问…你就说人家看不上你,让你回家撒泡尿照照镜子,懂不?”
狗儿听是这话,更加来气了,不过还是伸手接过武戍想要贿赂自己的银子,悻悻地揣进衣服兜里,并还撅起嘴道:“哼,我偏不听你的,我会如实告诉夫人,就说武大哥不舍得花钱,提着豆腐去说亲,被人家撵出来了。”
“臭小子,你敢?”
武戍把豆腐换了个手提着,扬起巴掌恐吓道:“你回去敢这样说,看爷不修理你?”
狗儿吓得脖子一缩,赶紧把嘴闭上。
“哼,这还差不多……”
武戍见恐吓效果达到了,这才把手缓缓放下,又道:“爷还有事,你自己玩去吧!”
言罢,潇洒地转身离开了。
…
旁边的春虎把这一切看在眼里,自然能从两人的对话中听明白什么,知道狗儿向二丫提亲这件事黄了,心里高兴却不敢表现出来。
直到武戍的背影彻底消失在人群中后,他才敢再次搭话,小心翼翼问道:“狗儿哥,你刚去二丫家提亲,被贾老爷撵出来了么?”
“昂,是呀!”
狗儿转过脸看着春虎,大方地承认道。
与刚才的乖张不同,狗儿此时显得轻松很多。他知道自己喜欢的是凌夫人,对于贾二丫来说,那只是小打小闹,谈不上有多喜欢。
之所以表现得很伤心,完全是做给武戍看的。现在武戍已经走远,他也不用再装了。
春虎不清楚狗儿的心思,还以为他受了很大的刺激,只好把怀里的糯米团子掏出来递给他,讨好道:“狗儿哥,这是我娘亲做得糯米团子,很甜…很好吃的,要不你尝尝吧!”
“喔,好吧。”
狗儿接过糯米团子,剥开外面的荷叶,正准备张嘴吃,突然意识到孟晚香是那种易出汗的体质,这糯米团子肯定也浸有她的汗液,顿时心生嫌弃,说道:“算了,我不吃了!”
手一抖,直接把糯米团子扔到地上。
“呀~你不吃也不能扔地上啊!”
春虎赶紧弯腰捡起糯米团子,用手拍了拍上面的灰尘,重新用荷叶打包好,然后揣进衣怀里。
想着要不是有事情求着狗儿,就刚才这一下,换做别人的话,友谊早就掉地上了。
“狗儿哥,等会我们去蹴鞠吧?”
这春虎心心念念之事——就是蹴鞠。
话说当年,本朝与辽国频生战祸,徽宗皇帝就曾提议用蹴鞠来解决两国争端。
辽国皇帝耶律延禧虽为契丹人,坏是坏了点,但多少也是有胸怀的男人,他欣然接受了这个文明的提议,于是就有了‘一脚定江山’的佳话。
可天意总爱作弄人,后来这两位皇帝都被虏去了五国城。听说在身不由己的情况下,他们共同为金主完颜亮参演了一场马球比赛。
当然了,这些事情离春虎比较遥远。
春虎作为少年来说,他只是单纯的想去蹴鞠。想蹴鞠不是说他有多喜欢蹴鞠,而是因为贾二丫喜欢看蹴鞠,所以他也爱上了蹴鞠。
爱归爱,可是他的技术不太行。
他不行,狗儿的技术行。
狗儿作为野孩子王,是当之无愧的蹴鞠队长。他见春虎这么眼巴巴地看着自己,也不忍心拒绝,爽快地应道:“行,我带你去!”
…
蹴鞠的地方,位于城北养马校场。
养马校场是禁军的领地,但由于朝廷战马资源紧缺,养马校场就空置了出来。
故此,朝廷就把那块地拨给了蹴鞠队,以供他们日常训练使用。
而蹴鞠队又隶属于礼部统管,是礼部专门从全国各地挑选出来的好苗子,都是十七八岁的少年郎,他们训练的目的很明确,就是在女王陛下朝贡时,随行去金国参演助兴。
狗儿所要去的地方,正是养马校场。
虽说那里是蹴鞠队员的专用训练场地,可本朝向来是文治比较开放的,养马校场并非只对蹴鞠队员们使用,平民也是可以进入的。
此时,在养马校场的空地上。
一群赤膊少年正围踢着足球,他们彼此挥洒着汗水,年轻的身体,散发着蓬勃的青春朝气。
他们相互走位着、碰撞着、跳跃着,在尘土飞扬的操场上,把脚下的足球传来传去。
与之相呼应的,是围坐在栏杆外的姑娘们,其中有一些漂亮少妇,她们对着操场里的少年争相呐喊,恨不得脱光衣服让他们操。
“潘俊,潘俊,我们爱你……”
“潘俊,潘俊,加油啊……”
呼声最高的就是那名叫潘俊的少年。
他年仅十七岁就已束发立冠,长得那叫一个皮肤白皙,花容月貌,甚至连女人见了他都要自愧不如。
若不是他面如冠玉,真怀疑他是女人。
他把球踢出去以后,便寻着冲自己呐喊的少妇看了一眼。那名少妇当场晕了过去,许是兴奋过头了,又或是逼里流水直接高潮了。
“哼,臭美!”
夏予童坐在栏杆上,颇为不屑道。
“哎,别说,人家那叫本事呢。”
贾芳玲靠在旁边,给出了中肯的评价。
她嘴里叼着一根树枝,娇嫩的脸蛋长得非常精致,像一朵含苞待放的桃花。虽说和贾静怡有几分相似,可她又总透着痞幼的气质。
要不怎么说,两人能玩到一起呢。
只不过,夏予童刚刚表现出的不屑,说得其实也是反话。她确实觉得那名叫潘俊的少年长得挺帅的,只是不想在口头上承认罢了。
诚然是被贾芳玲挑明了心中所想,夏予童竟也泛起一丝春意来。她扭头看向贾芳玲,故问道:“二丫,你说做那种事…舒服么?”
贾芳玲想起了和狗儿的那次初体验,感觉不是特别爽,但过后又特别怀念,有些玩味地说道:“嗯,还行,要不你找潘俊试试?”
“嘁,我才不找他呢!”
夏予童嘟起嘴,把脸扭向一边。
…
稍时,狗儿领着春虎来到养马校场,仅是扫了一眼,就在众多人群中发现了贾二丫的身影。
见她坐在围栏上面,翘着二郎腿,嘴里还叼着一根枯树枝,颇有几分假小子的气质。
而在其旁边,同样坐着一位年轻漂亮的姑娘。见她眼角上眺,面容傲娇,头上挽着哪吒辫子,背后系着长木盒子,一看就不好惹。
狗儿依稀记得,那位就是贾二丫常提起的夏氏茶楼里的三小姐,好像叫什么童的?
狗儿记不太清,因为夏氏茶楼不是他能够得着的,更没和夏予童说过话。
当然,贾二丫也不是他能够得着的,不过念在和贾二丫曾有过一次初体验,倒是能说她几句不好听的。
“呵,贾老爷可真会说谎呢。”
狗儿想起贾老爷就来气,还说自己撒泡尿照照镜子?他女儿也好不到哪里去,忍不住发牢骚道:“刺绣,刺绣,你刺个鬼秀啊!”
“哪呢?哪呢?”
春虎仰头张望,朝围栏那边看去。
果然在人群中发现了贾二丫的身影,心里顿时惊喜无比,想着可算没白来。
于是挥手向贾二丫远远地打招呼,可发现对方并未理会自己,好像一直在观看操场内的蹴鞠比赛。
操场内,正进行着蹴鞠白打赛。
所谓白打赛,就是不计胜负的练习赛,练习赛是没有球门可供防守的。场内共有三十二人,都是少年郎,即是十六人对阵十六人。
其中十六人衣着光鲜,穿着朝廷长靴,当以潘俊为首,他们运着脚下足球灵活自如。
另外十六人衣着朴素,穿着编草鞋,裸露着脚趾头。
他们分不清谁是队长,只是一味地跟在潘俊队伍后面吃灰。
有几个好不容易抢到足球,用力一踢,还把脚趾头给踢伤了,继而躺到地上打滚,惹得场外姑娘们一阵哗笑。
“娘的,真是丢死人了……”
狗儿见到此番情形,愤愤啐骂道。
那几个躺在地上打滚的少年,正是他所认识的伙伴。他赶紧冲上前去,伸手拦停蹴鞠比赛,道:“停停…你们这样太欺负人了。”
躺在地上的少年看到狗儿来了,赶紧站起身子,拍了拍屁股后面的灰,向狗儿诉苦道:“狗儿哥,你可算是来了,快帮我们出口恶气吧,那小子太厉害了,我们踢不过他呀!”
狗儿朝潘俊看了一眼,发现那小子长得挺帅的,只是以前从没有见到过,不知是哪里冒出来的帅小伙儿?
遂又看向与自己诉苦的这几个少年,都是和自己从小玩到大的伙伴,嗔骂道:“瞧你们那怂样儿,不会踢就别踢了。”
由于狗儿突然叫停,比赛被中断了。
蹴鞠队员们争相围拢过来,作势就要教训狗儿。潘俊当即伸手阻止道:“慢着……”
狗儿看着把自己围成一圈的少年,又看向潘俊,试问道:“怎么,你们还想打我?”
潘俊面色淡然,没有说话。
倒是旁边的队员们急了,他们说道:“队长,他就是来捣乱的,我们不能放过他!”
这时,另外一个队员凑到潘俊耳边,低声说道:“队长,他就是那个狗儿,技术还算可以,先前你不在,他经常来这里捣乱。”
“嗯,我知道了。”
潘俊挥手示意队员们让开,然后风度翩翩地走到狗儿面前,先是慰问一下刚才那个少年有没有受伤,确定无碍后,再次看向狗儿,款款道:“这位小兄,你也是来蹴鞠的么?”
狗儿近距离看着潘俊,忍不住吞咽一下口水,见对方年纪和自己差不多大,却是一副玉树临风、谦谦君子的模样,连说话的语气都让人如沐春风,当真是世间少有的美男子啊!
相比自己,灯芯脖子是饿的;
招风耳、是不听话被揪拽的;
小翻唇、是小时候嘬手指头嘬的。
真是没有一样能比得上人家潘俊的半分美貌啊。至此,狗儿脸红了,也生气了,当即叫嚣道:“昂,咋滴,不服和我来一场啊?”
“臭小子,信不信我们扁你?”
“敢这么和我们队长说话?”
蹴鞠队员说着,就要往狗儿身上欺去。
“你们难道要无视教头的严令么?”
潘俊再次拦下群情激奋的队员,而后掏出手绢掩在嘴上,轻轻咳了两声“咳咳~”
此番举止,可谓是病态十足的贵公子。
然而,落在远处的夏予童眼里,却是另一番情形,她道:“呵,刚才踢球的时候也没见他咳嗽啊…还拿手绢垫着?真是做作呢!”
“别这样说,也许人家有隐疾呢?”
贾芳玲在旁解释道。
她身为药堂世家,自然能看出潘俊那小子可能遗传了某种隐疾,故才会有此番举止…但也说不准,谁叫人家是美男子呢?
美男子的构造,她贾芳玲不太懂。
“隐疾…什么隐疾呀?”夏予童突然关切起来,随即道:“那让我大姐给他治治?”
贾芳玲笑着摇了摇头,没再搭话了。
…
校场这边,冲突还在持续升温。
只是队员们听到‘教头’两个字后,都吓得不轻,不敢再往狗儿身上欺压了。然不敢欺压不是说害怕狗儿,而是害怕教头的惩罚!
“怎么样,敢不敢和我比一场?”
狗儿双手叉腰、继续叫嚣道。
潘俊把手绢放回衣怀里,缓缓说道:“朝廷设此蹴鞠场地,本就是要与民同乐的,你们若真心喜欢蹴鞠,我们当然随时欢迎了。”
“好,那行!”
狗儿当即应道,不过想着要为伙伴们出口恶气,不能只是单纯蹴鞠,需要有惩罚措施才行,又道:“谁要是输了,就得爬到地上,让我们骑着蹴鞠,怎么样,敢不敢接受?”
“什么…你小子竟敢出言不逊?”
“我看你是存心找茬……”
蹴鞠队员们又被狗儿挑起了愤怒值,当然不是因为害怕输给狗儿了,而是在于他说的骑马蹴鞠。
此乃本朝不能提及的耻辱历史,竟被这不受教化的野东西提出来,能不生气么?
果然,潘俊听了也是眉头紧缩。
只不过这次,他没有再阻拦队员们了,而是任由被激怒的队员们去围殴狗儿,就连旁边的春虎都未能幸免,也被按在了地上爆锤!
“哎呀,好疼啊,别打了……”
“别打了,哎呀,好疼啊……”
潘俊站在一旁,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。
他皱起好看的眉头,没有说话,只是掏出手绢掩在嘴上,轻轻咳了两声“咳咳~”